【息白|九州】无题

当鲜红的花瓣拂过他指尖的时候,息衍总是情不自禁地觉得下一刻指尖就会被戳破,然后这花瓣底部就会长出纤细有力的根须,撕裂伤口进而沿着蜿蜒的血管一步步疯狂扩张,毫无顾忌地侵占他身体每一处角落,直到刺破他的五脏六腑汲取宿主的最后一丝精气后才肯善罢甘休。

他想那时候的尸体应该很有趣。干瘪的中年男人尸身上散满了鲜红似血的花瓣。或许这寄生根生长的速度更快些,他还没来得及挣扎还没来得及倒下侵略与杀戮早已尘埃落定。那时他就会像一尊定格了的雕塑,保持着滑稽可笑的姿势被那些柔弱残忍的花拖向幽冥地府。残存着的灵识飘浮在四周,感受着那贪婪的根须犹在汲汲地吸取着最后一丝血肉,皮肤干瘪坍陷,隔着薄薄的皮肤吸附在筋骨上的深褐色花根就像是暴起的青筋。

很难看,死人一向都是很难看的。

息衍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着这么奇怪的想法。或许是某一次料理花草时被梗上的细刺戳破了皮,渗出的血滴落沿着花瓣的弧度滑落被吸收得无影无踪,或许是某次看到被榕树气根锁死到隐隐有裂痕的石头,又或许是战场上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引发的兔死狐悲之感。

死亡是残酷的、冷冽的、丑陋的。它是世间一切人事物的最终归宿,一切异同在死亡后全部烟消云散,化入混沌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
此时是真是幻?梦耶非耶?息衍恍神间似乎发现自己在战场上,华美的殿堂里四处哀鸿遍野,野火烧落的幡从空中落下,落在在脚边带来一阵炽热的灼烧。

他失血过多,像是被牵扯着一般,缓缓、缓缓地仰面倒在地上。战火焚烧后的灰烬不时飞过,他静静地看着,呼吸浅得几乎没有。

或许是起风了,脚边的火势突然猛烈了起来,这爆发耗尽了最后的燃料,息衍感觉到脚边的热度渐渐消退。视野里陆续多了几片粉白的东西夹杂在灰烬中飞过,他过了许久才迟缓地想起来那该是稷宫种着的梨花。

许是辰月的术法还未失效,刚才那荒唐的想法又重新回到他的大脑。他总疑心方才随风而来的几片花瓣里,总有一两片跟不上它们的同伴,无力地脱队,静幽幽地飘落在他身上,此时正侵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疯狂扩张。

无来由地,他突然觉得那曾经破过皮的指尖传来了刺痛感,而后是一阵酸胀,像是什么东西强行挤入他的身体。

此时息衍还剩了些力气,但他选择了什么都不做,静静地等待入侵者的到来。手在一阵酸胀后失去了知觉,那些根须突破了狭小的通道后来到了血管更加充盈的躯干,愈发疯狂地滋长。动脉承受不了过于粗壮的根系裂开了口子,反而被细须乘虚而入,扎入了更加深入的组织之间。

噗。息衍耳边响起了利器突入人体的声音,但他想着的却是那细长的根须扭成尖细的枪头,恶毒地狠狠刺入他的脏器。锚定后剩下的根须沿着那刚刚搭起来的“桥”一点点包裹着猎物,并趁机插入枝条以供营养。待得此处彻底被锁死,那些藤蔓又以此为根据点想着下一个目标迸发。

息衍胡思乱想着,任凭体内的藤蔓增长。看着偶尔飞过的花瓣,他心想楚国那时候应该也到了开花的时候。楚国王宫里或许有花树,或许没有,那花或许开了也或许没有,它们或许飘落到了白毅身上抑或没有。

然而这都不重要了。

他感到心脏已经被缠绕住而渐渐失去跳动,那阵酸胀感继续往上直到大脑。一根根藤蔓接连突破屏障,在他大脑里横冲直撞。

失去意识前息衍还有心思想这些根须最终会怎样。根总是要向下走的,或许它们就会长出向下的枝条,破开背部的皮肤扎入土壤,带着它们的猎物沉入地底。被腐蚀被吞噬,直到躯体不再存在,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大地的一部分,来年又是郁郁芳草生。

在地母仁慈的怀抱中你我都将化为这疆土的一丝养分,与千万死去的人一起滋养着这片生养过他们的土地,等待着下一次风起云涌时。

END


当年学商隐的《无题》,读到“东风无力百花残”的时候,脑海里想的却是福尔摩斯探案集中,福尔摩斯对华生说的一句话:“时代的东风已经变了,而你,我亲爱的老友,却固执地保持着过去的样子。”(大意)

从人的角度看朝代交替是件惊心动魄的事情,然而从地球本身来看,这或许又是一次周而复始的故事重播。

过去的尸骨积累起现在的舞台,不同的人在这舞台上重复着死去的人的故事。这么一想总觉得十分有趣。

灵感来自博物杂志科普“蟹奴”的那条微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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